央行潘宏胜:警惕“金融体系复杂化”
来源:《比较》 作者:潘宏胜 2018-1-30 15:15 全球范围看,过去50年金融增长远快于实体经济的增长,金融规模和复杂性持续上升(Turner,2016)。中国金融体系近些年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其中“复杂化”尤为突出。本文偏重于金融机构、市场和业态等,探讨这种复杂化的具体表现、推动因素以及产生的影响,认为现阶段中国金融体系复杂化有其阶段性和必然性,对金融调控、金融监管和金融稳定等带来的影响不容忽视,深化体制改革是根本之策。 1、现阶段中国金融体系复杂化的表现 从演化角度看,规范性研究往往以某个演进形态为标准(通常是发达市场经济体系),描述金融体系从非市场化到市场化、从金融资源的低效配置到高效配置的进步途径,并着重解释对该标准形态的偏差及其原因,这种看法是线性的。 中国金融体系自1978年以来朝着市场化、规范化、多元化、国际化的方向演进,但其过程是曲折的,尤其是近几年中国金融体系无论是规模还是复杂化程度,均非线性地迅速上升。金融业态呈现保险公司“对冲基金化”、房地产金融化、非银机构“银行化”等新特点,这些变化超乎业界、监管者和政策制定者的普遍想象。 表现一:各类金融机构资本结构“网状化”,信用联系日益紧密、混杂交织。 2010—2015年金融机构的正规牌照发放有所增加,主要是企业集团财务公司(增加117家)、信托公司(5家)、金融租赁公司(30家)、汽车金融公司(12家)、证券公司(19家)、基金管理公司(38家)、基金管理公司子公司(97家)、保险公司。 这体现了适当扩大法律意义上分业经营机构准入的一般逻辑,但随着金融资本化和金融业综合经营试点的推进,金融体系已然形成“五彩斑斓”的金融控股或金融资本系版图: 第一类是传统金融机构通过设立或收购子公司等形成事实上的金融控股集团,如工农中建交五大银行均已涵盖银行、证券(境外)、保险、基金、金融租赁等业务,银河金控、中信、光大等多元化金融集团,以及专司股权管理的纯粹型金控——平安集团。此外,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向金融控股集团转型,一些地方政府整合资源后也形成地方性金控平台,如上海国际集团、天津泰达国际控股集团; 第二类是产融结合型企业集团,数家央企拥有多家金融子公司,涉及财务公司、保险、信托、基金、期货、银行等,寻求补充资本、集中持股以及金融上市; 第三类是产业和资本深度融合涌现的民营资本系,如海航系、复星系、万向系、明天系、恒大系等。据《新财富》统计,民营资本实际控制的金融机构约200家,2016年末合计资产规模近26万亿元,约占中国金融业总规模的10%; 第四类是互联网企业涉足金融领域,如阿里巴巴、腾讯、百度等,蚂蚁金服拥有第三方支付、小额贷款、保险、基金、银行等多项金融牌照。 上述控股集团或金融资本系的股权结构“叠床架屋”,以追求规模经济、范围经济和协同效应的最大化为主要目的,借助集团内资产组合关联投资、信息共享、税收及会计处理等,建立起网络化资金信用关联。金融机构资本化和股权结构“网状化”已是我国金融体系的重要特征,对金融资源配置、机构行为、社会资产负债结构、货币调控和金融监管等的影响都值得分析研究。 表现二:金融体系仍是银行业主导,但银行与银行、银行与其他金融机构以及各金融子市场之间的关联度显著上升。 2016年末间接融资约占社会融资规模存量的84.8%,银行业机构总资产为226.2万亿元,与GDP之比为304%,比2011年末提高了76个百分点,银行业的主导地位不降反升。 一方面,银行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2016年其他存款性机构的同业负债和同业资产分别达14.5万亿和31.6万亿元,分别是2010年末的2.6倍和2.34倍,同业负债/同业资产之比达45.9%。 另一方面,银行类机构对其他金融机构的负债和资产分别达15.7万亿和26.5万亿元,两者之比达59.2%,关联度明显上升。出于减少资本占用、规避审慎监管规定、突破分业监管要求等需要,银行表外活动快速扩张且日趋复杂,银行与信托、保险、证券、资产管理、金融租赁等各类非银行金融机构建立起广泛而密切的联系,结构性信托、资管计划等产品相互嵌套,信用关系复杂,资金链条长。 银行资金外溢与其他金融机构业务交叉融合,大大提升了信贷、货币、债券、股票、房地产等各子市场的连通性和关联度,如2017年以来债市与信贷市场出现“融资替代”效应、货币市场与债市出现互动效应都说明了这一点。 表现三:金融体系资产和负债结构趋向复杂,批发性融资在负债中的重要性明显上升。 从资产端看,2016年末其他存款性机构的表内资产近230万亿元,其中对企业债权83.6万亿元,占比由2005年末的一半(49.1%)降至1/3略多(36.3%);对其他金融机构和居民债权分别达58万亿和32.9万亿元,占比分别比2005年末上升13和8.5个百分点至25.2%和14.3%。2011—2016年对其他金融机构债权净增加42.7万亿元,目前中资中型和小型银行这部分资产占比分别达30.2%和37.6%,比2010年末分别提高11.7和14.5个百分点。 这些资产相当部分是非标准化信贷资产以及信托受益权、资管计划等,结构化程度高,信用链条和结构复杂,杠杆和底层资产情况不透明、不清晰。 从负债端看,其他存款性机构负债中的债券和同业等批发性融资2016年末达50.3万亿元,比2010年末净增34.4万亿元。企业和居民存款余额为142万亿元,占比从2005年末的75.3%降至61.7%。不同梯队银行的负债结构差异明显,大型银行和小型银行负债仍以企业和居民存款为主(2017年5月末其占比分别为67.2%和63.8%),中型银行则为45.9%,对同业及其他金融机构融资、债券筹资占比分别达21.5%和15.6%。 不少中小银行和非银机构“长资产、短负债”搭配多,对银行间市场短期融资的依赖较大,流动性易波动,对央行融资需求呈上升之势。2016年末中型银行对央行负债3.17万亿元,占其负债的5.8%,明显高于大型和小型银行。 2、中国金融体系复杂化的主要原因 国际上看,金融体系复杂化是个渐进过程,一般在经济繁荣或金融快速自由化时期发展迅猛,如欧美主要发达国家在20世纪80年代初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前近十年都呈现这一特点。但是,为什么中国金融体系复杂化的显著上升却偏偏发生在2010年以来经济进入新常态和不时面对下行压力的阶段呢?这绝非单一因素作用的结果,至少有三个重要驱动力。 (一)货币化、资本化持续积累和社会财富增加引致金融深化进程加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