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40年中国经济的成功非同凡响,甚至超出自我的预期。现在的问题是,下一个四十年还会继续这样的成功吗?答案是,不行。这是因为带来成功的中国城市的资本型增长阶段已经接近尾声,高增长必须转向高质量。在城市运营阶段,中国经济将面对完全不同的问题,必须尽快寻找到新的增长动力。 图3中国的人口城市化水平与基础设施城市化水平(2015年)
这是一个很有争议的判断。的确,如果按照常住人口统计计算,2015年中国的城市化的水平为56.1%。从这个数据来看,中国的城市化似乎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东亚各国也正是在这样的城市化水平时,经济才开始起飞,怎么中国就要转入“新常态”了呢?但这实际上是由于按照常住人口统计计算城镇化率,导致数据上的偏差造成的。如果按照城市建成区的面积计算,2015年中国的城市建成区面积为51948平方公里,如果加上以工矿区名义拓展的城市建成区,规模达到10万平方公里,可以容纳将近80%的人口。发达国家的城市化放缓都出现在城市化率达到70-80%这个水平,这是城市化的一个转折点。由于土地金融支持了中国的空间城市化,使城市化出现一个巨大的“提前量”,中国的城市化也因此将在较低的人口城市化水平就开始转型。 图4 转型经济的成本结构
而一旦进入城市化2.0阶段,城市发展所面临的问题会完全不同。城市化1.0阶段的主要问题——资本缺口,就会被城市化2.0阶段的主要问题——现金流缺口——所取代,如图6所示。城市面临的普遍困难是资本充裕却没有更多的投资项目,而维持城市运行的现金流(包括养老金、社保在内一般性财政支出)会出现严重不足。在城市化的第一阶段,增加固定资产投资是“好的”增长,说明城市政府的信用特别好,能融资;但进入第二阶段,城市需要的固定资产投资已经基本完成,再继续增加大量的固定资产投资,带来的增长就是“坏的”增长。 宏观经济学中GDP是将两阶段模型中阶段1的资本支出(或收入)和阶段2的现金流收支(或收入)加总获得,由于没有区分两种GDP的经济学含义,因此看不出经济的转型。同样的GDP增长,既可能是由“好增长”推动的,也可能是由“坏增长”推动的。在转型阶段,如果“坏GDP”减少的快,“好GDP”增长的慢,经济转型成功的同时,加总的GDP却可能是减少的。反之,固投继续增加而没有创造现金流,经济增长反而意味着转型失败。 五、转向土地财政 当中国城市化资本型增长阶段完成转入现金流增长阶段,土地金融也要随之转向土地财政——一次性土地收入不再重要,单位土地产生的现金流成为新阶段更主要的指标。简单讲,就是两阶段模型中的6个变量——3个变量要增加,3个变量要减少。 资本公式中的三项:(1)融资收入要减少。因为投资需求C0下降,融资需求也会相应减少。此时,如果再卖更多的土地来进行固定资产投资,却找不到有价值的投资,利息支出只会导致政府现金流缺口扩大。(2)固定资产投资要减少。特别是要减少那些资本支出大却不能带来效益的项目的投资(比如地铁);要尽量避免建那些大量消耗现金流的但产出有限的“大白象”工程(比如音乐厅和体育馆等)。此时,固定资产投资下降带来的经济增长放缓不是坏事,而是经济转型的理性选择。(3)资本剩余不能为负。但一定不能用增加的资本剩余直接来弥补现金流缺口,而是要把这些资本剩余投入到能产生现金流型收入的项目(比如投资获得的分红),这些分红才能被用来作为现金流的补充。 运营公式中的三个变量:(1)收益项多多益善。只有足够的收益,才能覆盖迅速增加的一般性支出;(2)支出项越少越好。支出节省,就是收入增加,一般性指出是否能够得到控制,是转型能否成功的关键。预算软约束是转型阶段最大的难题;(3)剩余项多越大越好。剩余越多,应对危机能力越强。认为储蓄(包括外储)无用甚至有害的财政观点是基于过时的财政理论。发达国家追求平衡预算,是因为他们的地方政府是服务型政府,其本质就像中国的物业公司。而中国地方政府是发展型政府,两者预算的逻辑完全不同。实践中,那些平衡预算的政府,稍微遇到危机,就必须负债,赤字运行,进而危及城市财政的可持续性。而拥有储蓄的经济不仅能够应对危机,甚至可以借机抄底,低成本实现经济结构的升级和超越。 在这里还需要特别澄清一下所谓的“过剩产能”的概念。现在一提到“过剩产能”,人们就会认为是生产了一堆无用的“鸡肋”。其实这些表面上无用的产能,完全有可能成为新产业的资产。一个汽车厂倒闭了,那块地和厂房可以用制造变压器;摩托罗拉倒闭了,分散出来的人才成了中国IT产业的中坚力量;铁路、电报、光纤都曾带来过巨大的资产泡沫,但分别为物流、通讯和互联网的发展提供了基础。“过剩产能”不过是放错了地方的资产。“四万亿”投资刺激计划的确拉高了政府负债,但也创造了大量资产。这些资产比如高铁,对中国经济的真正效果,可能是现在我们还看不清楚的。只要债务处理得好,这些在现金流转化过程中失败的资产,都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新的商业模式的初始资本。 在这个转型的阶段,“有为政府”扮演非常关键的角色。危机来临,政府一定要有所作为。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政府对企业和日本央行对股市都实施了直接的介入和救助,实践证明这些作法是有效果的。 六、转型的风险 固定资产投资的减少会带来一个一个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货币供给不足。转型的越迅速,这个后果就严重。这是每一个转型经济必须面对的最大风险。 传统的经济学智慧大多隐含着一个“一致性假设”:宏观经济是微观经济的加总,微观合理的经济行为,在宏观经济效果也必然是正面的。亚当斯密(1776)著名的“看不见的手”中就隐含着这种一致性假设:“他受着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杨小凯(2003)甚至认为好的经济学根本不应该区分宏观和微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