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经是1992年年底,离海南房地产泡沫破灭只剩下几个月。“艺术家跟商人,都要靠敏感,艺术家是对浪漫敏感,商人是对风险敏感。” 张宝全总结海南的经验,“所谓风险意识就是在做事的时候,能够想到这件事所有的坏的可能。我做什么事都比较谨慎,可能和之前倒卖钢材被人骗过有关。” “当时最头疼的就是没有钱。做饭、打字、打扫卫生、总经理,都是我一个人干了。” 1992年正是海南地产泡沫的顶峰,以四大银行为首的资金涌入房地产市场,“要挣钱,到海南; 要发财,炒楼花”。后来与张宝全并列地产界“京城四少”的冯仑、潘石屹都已经在海南开始原始积累。张宝全刚到海南时,冯仑的万通正在募资,还有人找过张宝全让他募股。当年海南城市人口100多万,房地产公司就有2万多家,没人知道房子盖好卖给谁。 在海南时,张宝全还买了一艘船做海运生意。王石早年在深圳创业,也是从海运起家。 “判断经济过不过热就看船的运价,经济过热,这个运价一定涨50%甚至翻一倍,都是货主在找船,船东天天在家躲着睡觉;经济不乐观时,像现在,船东都是到处在找货,还找不到货主。” 1994年,张宝全回到北京,重新创业。“南方很市场化,海南对我来说是梦开始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告诉我什么叫市场。”当年北京的创业环境还很差,“北京还是双轨制,在北京做地产,要不就是国营企业,要不就挂靠国营企业,都要靠关系”。当时北京只有10家国有企业有房地产开发资质,张宝全当时想开发如今位于西直门的今典花园项目,就找到住总合作。但因为换领导等各种原因,最终没能成功立项。 早些年经济过热,张宝全的船队到后来有三条,两万多吨级的,两年下来,晋身为海南纳税前十的海运公司。“一到过年,税务局来给我们发红包。干了两年把船一卖,赚了很多钱。”张宝全一边做海运,一边做房地产。“刚开始我真正做生意挣钱的是海运,后来房地产开始崩塌,海运公司还支撑了我们的过渡。”从1992年10月注册完公司到1993年6月海南地产崩溃,张宝全经历了一次经济危机的洗礼。2万多家房地产公司倒闭了95%,海南出现三大景观--“天涯、海角、烂尾楼”。 “那是海南最疯狂的时候,击鼓传花。一个穷光蛋,一夜就能变成百万富翁。”那时的百万富翁可以抵上现在的亿万富翁,张宝全亲眼看到这样的神话。一个从北京军区下海的人,身无分文,借了两百万,不买地而是买了两台奔驰,挂上军牌,专门跑当地领导,请领导吃饭、娱乐,结果批了一大片地,拿出一部分来一转手,就真的有钱了。暴富后他回贫穷的老家光宗耀祖,为帮家乡政府脱贫,县里筹集了两千万交给他,他也豪气地承诺能赚两三倍。他把钱全买了地,却没想到海南地产泡沫很快就破灭。“土地价格掉了一半,真的成负翁了。” “当时我觉得很丢人,好像人家说你刚从窑子出来一样。”2016年,在北京郊区的别墅里,张宝全还记得当时的尴尬,“你还不如那个陪唱的。南方只看钱。那时候艺术不值钱,钱最值钱。万元户和导演出去,人家满脸的笑容肯定是给那个万元户的。”
初到海南,张宝全走出飞机门时没有湿热的空气,只有满耳打桩机的声音,“咣当咣当”,“遍地是工地,本能地觉得这个地方有机会”。 “在北京做地产,要不就是国营企业,要不就挂靠国营企业,都要靠关系。” 刚到海南的张宝全花了很大力气才注册了一个房地产公司,“花了一个月时间,把科长、处长都跑了一遍” 。张宝全记得,那时候海口没有公共汽车,“打的打不起,就打摩托,摩托不管去哪都是三块钱,但打摩托又怕人家看见,离工商局快100米时就下车,把衣服弄好,然后走进去。” 张宝全到海南时借了60万,花30万买了房子,买些办公设备,最后剩下20万。张宝全记得那时有个“麻科长”,“那个科长满脸麻子,不仅请吃饭,还请唱歌,请跳舞”,一个月下来,钱就用得差不多了。 “你今天有可能成为百万富翁,明天也有可能成为百万负翁,只要睡一觉或者政策一变。” 张宝全只好转跟民政部一家有资质的房地产公司合作,但刚盖完章批下来,民政部这家公司就出尔反尔了。“以他们的名义立完项,他们就想把我踢开,把这个项目卖了,赚一笔钱走人。”张宝全很生气,“我前面做规划、买拆迁房,已经花了几千万,那几千万就算担一半也足以让我破产。” 有一个朋友在深圳倒卖批文和手持式电动缝纫机,这家公司加老板一共三人,张宝全希望成为第四个人,结束“无业游民”的状态。“如果这个老板当时给我一个月1000元,我就给他打工了。”可惜,老板并不想要他,“一碰就知道了”。有一回,老板请了很多领导去唱卡拉OK,这也是张宝全第一次进K房。客人中有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妇,一个非常漂亮的陪唱女孩就坐在夫妇中间。“唱着唱着,那个老头把手从女孩的衣服后面伸进去”,当时把张宝全“吓坏了”,“他老婆就坐在旁边呢”。客人唱得差不多了,老板说:“宝兄弟唱点什么?”然后介绍说:“这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高材生。” |